開學報到的這天，清晨開始有了分寸，不再如夏日那般悶熱。我牽著兩個女兒的手走向學校，大女兒已六年級，小女兒才二年級。校門口熙熙攘攘，無數父母與子女在此聚集，仿佛整座城市都在經歷一場微小而莊重的開學儀式。

大女兒的手在我掌中略顯疏離。她專注地整理著紅領巾，目光已投向遠處的同學，那眼神里不再有黏糊糊的依戀。不過是一夏之隔，她似乎往前走了好幾步，我想起這個暑假，她開始敢一個人坐公交車去圖書館看書和去找她堂妹一起寫暑假作業，恍惚間，她在我看不見的地方生長出了新的枝葉。她輕聲揮手道別，轉身匯入人流，背影挺拔如初綻的新竹。六年級于她，像是某個明確的門檻，跨過去，便是另一重天地了。

小女兒則不同。她依舊戀戀不舍地攥著我的衣角，仰起臉來說：“媽媽，上午放學后一定要第一個來接我。”新學期換教室了，二年級的教室在三樓，送至樓梯口，我看到教室的窗口上隱約探出幾個不安的小腦袋。小女兒一步三回頭地邁向教室，她的目光澄澈如泉，尚未學會隱藏依賴。我向她點頭，她仿佛得到了莫大的承諾，安心坐在了明亮的教室里。

我站在校門外，忽然意識到時光的易逝和狡黠。同一個母親，同一個九月，卻處在兩個截然不同的母親季節里——一邊還需要被完全呵護，另一邊卻已開始練習告別。大女兒的書包里裝著越來越深的功課和心事，小女兒的書包里則躺著水彩筆和繪本。她們以不同的速度走向遠方，而我站在原點，同時體驗著兩種形式的母愛：一種是緊緊擁抱，一種是學會放手。

九月不再單純而是學年的開始，它成了測量成長的開學季。我看見許多如我般的父母，臉上交織著期待與不舍，我們互相微笑，仿佛彼此讀懂了眼中的復雜心緒。我們都在練習如何在那小小身影越來越遠的步伐中，保持從容的姿態。

歸途上，秋風拂過，我忽然明白養育兒女之事，竟是一場漫長的、甜蜜的告別。從第一次放手讓她獨自行走，到如今目送她步入更廣闊的世界，每一個九月都是里程碑。而我能做的，不過是在這必經的離別中，讓她們知道：無論走多遠，回首時，愛總是如初升的九月陽光，溫暖而不灼人。

成長悄然，歲月無聲，唯愛如初。（朱德月）